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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萍:姥姥语录

来源: www.yIqig.com 时间:2012-05-06 编辑: 人生感悟
倪萍:姥姥语录

姥姥说:“靠山山倒,靠人人老。靠来靠去你就发现了,最后你靠的是你自己。”

姥姥说:“自己不倒,啥都能过去;自己倒了,谁也扶不起你。”

姥姥说:“大花生、小花生吃到肚子里都得嚼碎了,种在地里可就不一样了。好种子结好花生,孬种子结小花生。孩子也是这样,你们都在跟前看着。我要是做那‘聪明’事儿,你们长大了就不聪明了。种下什么种子就长出什么果。”


姥姥说:“管哪儿的肉皮都好撕开,就是脸皮不好撕。撕一块儿你试试?这一辈子脸上都有块儿疤。”

姥姥说:“平淡是真,普通是好,这都是懒人说的话。你去问问山顶上的人,他要是和你说实话,他保准说他这一辈子不后悔,下一辈子他还上山顶。”

姥姥说:“有好事想着别人,别人就老想着你。你有了好事不想着别人,只顾着自己,最后你就剩一个人了,一个人就没有来往了。一个人一辈子的好事是有限的,使完就完了,人多好事就多。”

姥姥说:“吃哑巴亏的人心里都有数,沾哑巴光的人心里更有数。”


姥姥说:“后退的人都是暂时吃亏,给别人一条路就等于又给自己找了一条出路。”


姥姥说:一个只剩下一颗牙的人还说“笑掉大牙”,多可笑呀

姥姥说:“有一碗米给人家吃,自己饿肚子,这叫帮人;一锅米你吃不了,给人家盛一碗,那叫人家帮你。”

姥姥说:“不管啥事你想不通倒过来想就通了,什么人你看不惯换个个儿就看惯了。”

姥姥说:“有些事能使使劲,有些事啊就使不上劲了,天黑了,谁也挡不住喽!”

姥姥说:“爱越分越多,爱是个银行,不怕花钱,就怕不存钱。”

姥姥说:“东西不在多少,话有时候多一句少一句可得掂量掂量。有时一句话能把人一辈子撂倒,一句话也能把人一辈子抬起来。”

姥姥说:“洋鬼子真会吃,向日葵是个最好的东西,太阳晒哪儿它的头就转向哪儿。”

姥姥说:“人生下来就得受苦,别埋怨。埋怨也是苦,不埋怨也是苦。你们文化人不是说‘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吗’?什么是甜?没病没灾是个甜,不缺胳膊少腿是个甜,不认字的人认了个字也是甜。”

姥姥说:“日子得靠自己的双脚往前走,大道走,小道也得走,走不通的路你就得拐弯,拐个弯也不是什么坏事,弯道儿走多了,再上直道儿就走快了。走累了就歇会儿,只要你知道上哪儿去,去干嘛,道儿就不白走。人活一辈子就是往前走,你不走就死在半道儿上,你为么不好好走、好好过呢?”

姥姥说:人最值钱的就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没个分量你往大秤上站站试试?那个秤砣动都不动。

姥姥说:孩子你记住,人说话,一半儿是用嘴说,一半儿是用心说。用嘴说的话你倒着听就行了,用心说的话才是真的。

姥姥说:www.yiqig.com有些事能使使劲,有些事啊就使不上劲了,天黑了,谁也挡不住喽!

姥姥说:人哪,就是穿着棉袄盼着裙子,穿着裙子又想着棉袄。要不是这些人在家等着你,你在电视上兴许就不会说人话了。

姥姥说:“看它们嬉皮笑脸的样儿,鬼精鬼精的,不会说话,脑子可都有数哇!”

姥姥说:“大花生小花生吃到肚子里都得嚼碎了,种在地里可就不一样了。好种子结好花生,孬种子结小花生。孩子也是这样”

姥姥说:“有了人便有了一切……多贵的东西都赶不上人贵。

姥姥说:“人最值钱的就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没个分量你往大秤上站站试试?那个秤砣动都不动。”

姥姥说:“天黑了,谁能拉着太阳不让它下山?你就得躺下。孩子,不怕,多黑的天到头了也得亮。”

姥姥说:“一辈子没有大幸福,小幸福一天一个”

姥姥说:“盼望、盼望,盼多了、望多了,你那个盼望就能实现了。”

一个只剩下一颗牙的人还说“笑掉大牙”,多可笑呀。

写本《姥姥语录》是姥姥生前我俩就说定了的。

记得第一次跟姥姥说这事的时候,她那个只剩下一颗牙的嘴笑得都流出了哈喇子:“人家毛主席说的话才能叫语录,我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婆子说的些没用的话还敢叫语录,那不叫人笑掉大牙?”

躺在姥姥床上的我也笑翻了。你想嘛,一个只剩下一颗牙的人还说“笑掉大牙”,多可笑呀。

我跟姥姥商量:“是现在写,还是……”

姥姥接话可快了:“等我死了再写吧,反正丢人我也不知道了。光着腚推磨,转着圈丢人,你自己丢去吧,反正你脸皮也厚。”“你可别后悔呀老太太,你是作者之一,咱俩联合出版。刘鸿卿、倪萍,我把你大名写在前头,稿费咱俩各一半儿。”

姥姥眼睛一亮。

想起十四年前写《日子》那会儿,姥姥陪在我身边,我坐着写,她站着翻,我写一张她翻一页,可怜的姥姥翻半天也不知道我都写了些啥,偶尔给她念一段,她还常常制止:“别为我耽误那些工夫了。起早贪黑地写能挣多少钱?”“一本书二十二块。”“那还真不上算,写这么些个字才二十二块,连个工夫钱都挣不回。不上算,不上算……”

呜,姥姥以为我一共才挣二十二块呢!

只剩一颗牙的姥姥忧伤地望着窗外:“咳,俺这阵儿要钱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了。天黑了,俺得走喽,俺那个地方一分钱也不用花……”姥姥知道自己要走了。

前年,活了九十九岁的姥姥真的走了,我的天也黑了。

姥姥是我家的一杆秤,遇到啥事上姥姥的秤上称一称,半斤八两所差无几。

姥姥走了,留下了秤。

姥姥的秤有两杆,大秤、小秤。她的大秤是人人都可以称的,叫公家的秤,是以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公平为准星的,小秤是自家的秤。大秤、小秤的秤砣分量相差很大。

我也曾让她秤过《姥姥语录》,姥姥说:“上大秤称也就二两吧,咱家的秤能称个十两八两的。”

在姥姥的眼里,家里多大的事上了公家的秤都是很轻的分量。姥姥说得真准,现如今图书市场那么繁荣,好书有的是,一本小画书真的也就二两吧。但我还是拿起笔写了,因为姥姥语录得张贴出去。

姥姥的语录当真那么需要让外人看看吗?列出三十个题目后我也茫然了。真像姥姥说的那样,字里字外都是些“人人都明白的理儿,家家都遇上过的事儿”,有必要再唠叨吗?

稿纸放在桌子上,每天该忙啥忙啥。怪了,常常是忙完了该忙的事就身不由己坐到桌前往稿纸上写字。几天下来,满纸写的都是姥姥的语录。

这些萝卜白菜的理儿,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,我怎么那么念念不忘呀?是我老了吧?是我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吧?可是认识姥姥的人,熟悉我的朋友见了我总是问起姥姥,提起姥姥语录。

敬一丹每回见了我一定有一句话是不忘的:“姥姥还好吧?”只是一年比一年问的语气迟缓。

去年主持人“六十年六十人”在浙江颁奖,她又问:“姥姥……还……好吗?”我说:“不好,走了。”一丹说她始终不敢问,是因为姥姥快一百岁了,问候都得小心翼翼。

中午吃饭,张越、岩松、一丹我们坐一桌,又说起了姥姥,说得一丹大眼睛哗哗地流泪,其实我们说的也都是些白菜萝卜的事。张越说“三八”百年庆典,她就想请姥姥这样一位普通百姓做嘉宾,我心想,如果姥姥在,她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拿到全国观众面前,不就真成了姥姥说的让观众“笑掉大牙”了吗?姥姥说:“人最值钱的就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没个分量你往大秤上站站试试?那个秤砣动都不动。”

白岩松也是。去年我和他去上海参加《南方周末》二十五周年庆,回来的飞机上我们又说起姥姥。一路的飞行,一路的姥姥。飞机落地了,姥姥还在我俩的嘴边挂着。

岩松说:“有学历的人,不一定有文化;没学历的人,不一定没文化。”临说再见,他还嘱咐我:“倪姐,快写写姥姥吧,我们需要姥姥的精神。”

我咬着牙不写姥姥。

随着姥姥的远去,我充盈的泪水逐渐往心里流淌的时候,想念灌满了我的灵魂,我开始寻找姥姥。家里每一个角落、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们和姥姥一同拥有的,现在这个人不在了,我找不到了。

可是冥冥之中,姥姥又无处不在。

我知道,我是一直不敢找!我知道,还用找吗?姥姥一直都在我心里,在我的灵魂里。不用想念,姥姥没死,走了的只是那个躯体。

我开始和姥姥说话了。

天黑了,谁能拉着太阳不让它下山?

姥姥说:“天黑了,谁能拉着太阳不让它下山?你就得躺下。孩子,不怕,多黑的天到头了也得亮。”

姥姥走的那年春节我还跟她说:“挺住啊老太太,使使劲,怎么着咱们也得混个百岁老人。”

姥姥说:“有些事能使使劲,有些事啊就使不上劲了,天黑了,谁也挡不住喽!”

“姥姥,你怕死吗?”

“是个人就没有不怕死的。”

“那你这一辈子说了多少回‘死了算了’?好像你不怕死,早就活够本儿了。”

“孩子你记住,人说话,一半儿是用嘴说,一半儿是用心说。用嘴说的话你倒着听就行了,用心说的话才是真的。”

“哈哈,老太太,那你这一辈子说了半辈子假话呀?”

“也不能这么说。你想啊,说话是不是给别人听的?哪有自己对自己说的?给别人听的话就得先替别人想,人家愿不愿意听,听了难不难受、高不高兴。这一来二去,你的话就变了一半儿了。你看见人家脸上有个黑点,你不用直说。人家自己的脸,不比你更清楚吗?打人不打脸,揭人不揭短。你要真想说,你就先说自己脸上也有个黑点,人家听了心里就好受些了。”

哦,凡事要替别人想。

“姥姥,你走了以后我想你怎么办?每年清明还得给你上坟吧?”

“不用,活着那些人就够你忙乎的了,人死了啥都没有了,别弄这些个没有用的摆设了,那都是弄给别人看的。我认识你这个人快五十年了,我最知道你了,不用上坟。”

姥姥走后我真的没敢去看她。

越不敢去心里越惦记。

去年夏天,儿子去姥姥家的水门口村过暑假,我派他代我去看看老奶奶。儿子回来说,老奶奶就躺在村口河边一个小山包的一堆土里。土堆前有块石头,上面写着姥爷和姥姥的名字:倪润太、刘鸿卿。土堆上面有些绿草,别的啥都没有了。儿子用手比划着土堆的大小,看着他那副天真的样儿,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怎么也挡不住。很久没有这样哭了,心疼姥姥如今的日子,孤单、清冷。

我也最知道姥姥了,她本质上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,一副柔弱的肩膀,一双三寸的小脚,热热闹闹忙忙乎乎地拉扯了一大群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,走的时候是四世同堂。

这是姥姥想要的日子吗?是,其实也不是。

“姥姥,如果还有来世,你还会生那么多孩子吗?”

姥姥反问我:“你说呢?”

我不希望姥姥再那么辛苦了,“不生了”。

如果还是做主持人、做演员这个工作,我就不要孩子也不要家。我盼着现场直播之前,先在一个安静的属于自己的花园房子里睡上一大觉,起来洗个澡、喝一杯咖啡,再清清爽爽地去化妆,精精神神地去演播厅,无牵无挂。晚上回来,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个玫瑰浴,点一支香烟,喝一杯红酒,翻一本闲书。哪像现在呀,给全家蒸上包子,熬上稀饭,抹把脸就提溜着裙子去直播了。不管多晚回家,一大家子人还等着你,温暖是温暖了,可累人、累心啊!我都佩服自己,那些年是怎么混下来的?

“人哪,就是穿着棉袄盼着裙子,穿着裙子又想着棉袄。要不是这些人在家等着你,你在电视上兴许就不会说人话了。”

明白姥姥的意思了吧?这是对我主持风格的高度评价:说人话。

“那你的意思,来世你还会选择当一个这么多孩子的母亲,当一个这么多孙子、外甥(山东等地称外孙、外孙女为外甥)的奶奶、姥姥?”

“你和我不一样,你生下来是为老(好)些人活着的,有杆大秤称着你,俺这路人都是小秤盘里的人,少一个多俩的都一样。”

姥姥始终没给个具体答案。她不能想象没有家人、没有孩子,她这一生怎么个过法,但是姥姥觉得我是可以一个人成为一个家的那种人,我是有社会使命的那个人。哈,真会戴高帽子,谁给我的使命?

“姥姥,有多少家人、有多少孩子,最后走时还不是孤身一人?谁能携家带口地走啊?”

姥姥笑了:“分批分个儿地走啊,就像分批分个儿地来一样,早早晚晚地又走到一块儿了。”

是安慰还是信念?姥姥始终相信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。这是她对家的无限眷恋和对生命延续的阐释。

“刘鸿卿”三个字化开了,模糊了,看不清了,升腾了人为什么终究是会死去的呢?